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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脉里的家园

时间:2014-05-05 10:09 来源:康县 点击:

路与水

相比于陇南九县,康县在人文背景和文化沉淀及遗存方面,的确显得有点单薄,但千年之远的氐人已为这片土地和河流抹上了浓重的底色。历史不曾给予的,大地为我们珍藏。僻远和闭塞呵护了一片净水和绿,也孕育了独特的康南地域风情和康北民俗文化,而这些民俗风情里,又传递着多少远古氐乡先民的气息和秘密呢?让我们的目光亲近每一座山,让我们的手轻抚每一条河,让我们驻足于古道、遗迹和村落,静听炊烟里传过原野的山歌和谣曲。今天,在这里,我们不是在捡拾历史的落叶,我想透过薄如蝉翼的叶脉窥见祖先的麦垛、镰刀和碗,我要把现在的山和历史的水指给你看,要给出它的经度和纬度,让你看见,这就是康县,我的故乡!并让你想像,无论在康南和康北,一条河与另一条河的分水岭,就构成了一片树叶和家固:河流为叶脉,山岭为叶肉,我们的家园就全在这片叶子里了。走进一条河就是走进一片叶子,走进一片叶子就是走进了历史的雨季,走进了叶脉里的家园。

在这家园里,我知道了一个村落,一个地域,一个民族,它最初的发生和发展必然与其所处的地域环境有直接的关系,甚至就是环境的产物。最初的河流、湖泊、沃野,这些易于先民繁衍生息的原始乐土,成为了文明的摇篮和文化的源头。那些水畔湖岸边丰美的牧草养育了大地上云朵般漂移的牛羊,也养育了牧者和骁骑;一切有关劳作与掠夺,有关善与恶的分蘖.便有了最初的滥觞。

一个强人的重大发现是抢一群羊比喂一匹马更容易;

或者,抢掠一季台地上的黍麦比躬耕垄亩更省力;

可是,无论怎样强悍的攻伐和顽强的守卫,支撑双方精神和肉体的必然是身后广阔的原野和成群的牛羊,以及万顷的口亩。是良田和山岳,共同撑起了先民最初的意志和豪气,更催生了人中之龙的帝王之志。刀就相斫,血肉搏击,那也只是原始地理板块之间地质意义上微小的碰撞,是秩序和规律摇篮边剑刃的轻歌。历史的长河,犹如一组组函数,在地理的常量和人文的变量里演进。

透过陇南表象的绿和经年的木叶,我们的手指便会触到氐乡深处祖先嶙峋的肋骨和后背,并在不经意间,撞翻氐人行走中倒下的骨头。在陇南的版图前驻足,毋庸讳言,我们的心情是不平静的:这山与河,这时空的家圄和故土,拂去历史的尘灰,依稀可辩,行走中的氐人,站起又趴下;大,不足以抗衡中原,小,不甘于隐迹江湖,在边缘和依附中,崛起和衰落,在一次次外迁与内乱的低咽里,一越千年,再越千年。此刻,唯有地理的常量和寥落的小史,引领我们的目光,西临藏乡.北望仇池;在陇南之南,蜀北之北的高坡上,在这江湖之远与蜀都之近的山巅,南风吹过来,似乎就能嗅到蓉城的花香。

俯瞰陇南的山与河,西面的自龙、白水二江以及向北的洮河共同构建起了南北走向的陇蜀大通道——沓中阴平道。而武都,

就仿佛一个支点,一副铁肩,一头挑着沓中(临潭)大地,一头挑着成都平原,想象中,这个支点只要轻轻一转,蓉城的花香就香飘沓中腹地了。事实上,这条高原东侧盼南北通道.在武都以北,沿白龙江逆流而上,经宕昌、血配县,达沓中(临潭),就与洮河相通了;在武都以南,经文县、碧口、青川、(昭化)、平武、江油,水陆并进,可直达成都。其问水陆更替,激流险滩,号子声声,马蹄得得,共同见证和演绎了氐乡先民的艰辛和曾经的荣耀。

东面的西汉水、嘉陵江与沿岸的河谷台地构成了北上天水,南下川渝,东达关勉的祁山故道。这条古道在陇南西礼康成四县的西汉水两岸逶迤并进。北路从小川向西北.经纸坊、石峡、西和、长道、盐官到达天水,从小川向西南,经西狭、广化、成县,沿青泥河到采坪、白水江镇、略阳,可达勉汉。南路从小川向南,在大川坝渡口过西汉水到太石,寺台、大南峪、窑坪、略阳,达于勉汉。祁山故道,依托西汉水和嘉陵江河道,把关中平原和勉汉盆地与陇南大地紧密连结了起来,使得中原王朝及巴蜀政权与陇南氐人政权之间的博弈历经数百年,通过战争、商贸和行政、移民的形式强化了二者之间的联系,在促进区域经济、文化,民族融合和发展的同时,也使陇南大地上的先民饱尝了战乱之苦和背井离乡之痛。

生长于陇南群山之中,目光所及就是山了。山阻挡我们视野的同时也给了我们足够的诱惑和向往。当我们的目光在高清晰卫星地图下直观地看陇南,但见,青藏高原、黄土高原和秦巴山脉,从西、北和西南三个方位汇聚于此。秦巴山脉和岷山两大山系分别从东西两面伸人全境,境内形成了高山峻岭与峡谷盆地相间的复杂地形。在卫星地图下,随着鼠标的游动,陇南的山与树,路与河,村落与城镇一一呈现于眼前时,就有了关山飞度,河山一监的快感,一种源于童年心灵深处对于“山那边”的憧憬和好奇,得到了亲切的满足。而当我们的目光最终落在陇南一隅,故乡康县便浮现在我们眼前了。

陇南之于中原,陇南困于一隅;康县之于陇南,康县偏安一隅。在地理的坐标里看陇南,在山川河流的布局里看康县,在路与桥的变迁里遥想先民,在传说、节俗、方言和遗迹里捡拾历史的落叶,帮落叶找回它的枯枝,帮枯枝找回它倾圮的树,帮树找回那向阳的山坡和樵人,还有满坡的黍麦和牛羊,将是这片山与河的子嗣近乎泪流满面的光荣与梦想。

好在陇南西有阴平古道,东有祁山故道,如前所说,这两条路线,成为陇南先民对外交流的重要通道。祁山故道途经自々康县北部,经济文化的发展和繁荣明显早于康南,原因即在于此。近年,在望子关发现一石碑,经岁月的剥蚀,字迹大多已模糊不清,但其上“…此通香之捷径也。”,犹可辨认。据省文物专家鉴别,该石碑属唐代石刻。可见,望关早在唐代已成为西去藏匿的茶马古道站点。而康县的茶马古道,其实也就是东西贯通阴平古道和祁山故道的陆上桥梁和纽带,这条古道从阴平道上的文县经武都安化、米仓山、甘泉、佛崖、到望子关分为北路和南路两条:北线经平洛、团庄,在药铺沟翻越太石山.在大川坝渡西汉水,到小川,与祁山道连通,可北去天水和关中。南线经长坝,翻菜子垭,过巩集、大堡,再翻乔家山进入大南峪、窑坪,出木瓜院,达于勉议和巴蜀。这样阴平道、祁山道和康县茶马古道,成“H”形,与其它支线,最早构建起覆盖陇南及康北的交通网,深刻影响了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和演化。

山与河

现在,就让我们具体说说康县的山与河,说说这些由山脉与河流构成的地形图上像树叶般的乡镇和地名吧;让我们像毛毛虫一样,沿叶脉般的河流的枝杈,爬进叶子的内部,走进这叶脉里的家园,让我们看见炊烟,村落和牛羊,听见乡音俚语.抑或三弦的低咽;如能正好遇上沧桑的老几,哼上一段山歌或谣曲,讲述几个祖蜚留下的古话或传言.再指点几处老宅和纂碑,一个家园便有了根和岁月留下的痕迹了。

康县境内,山大谷深,河流纵横,山环水绕,遂水而居,河谷稍宽处就叫“坝”。康县乡镇的名称,以“坝”命名的就有长坝、碾坝、豆坝、王坝、迷坝、秧田(坝)、铜田(坝)和阳坝八个;其次为“河”,有两河、三河和托河三个,再其次为“山”,有李山和太石(山)两个;其它乡镇的名称,像平洛、望关、云台和太平等,因打上了历史的烙印,并不依此,但其居址,都是依水而建,临河而居。而村社一级,以“坝”、“河”、“山”命名的,就更是不计其数了。

一、西汉水

现在让我先说说康县境内的河吧

西汉水,这条自西北向东南流经康北全境的河流,是康成两县的天然界河。它发源于天水境内的古番塚山(今齐寿山),流经礼县、西和,在古仇池山下奔涌而来,在康北太石乡的柑柏树村入境,就先声夺人,留下了一个霸气十足的神话传说。说老土天(“天”当地人发音“tie”,“老土天”,为一地名,在太石乡雍坝村后与甘柏树村之间的山粱上)住着一位土地爷,形容清瘦,银髯飘飘。有一天夜里,突然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西汉水暴涨,滔滔河水.直冲向土地神的住处。土地爷愤怒了,抓起拐杖,打向浪头,并把宝贝拐杖扔向河里。刹那问,暴躁的河水后退了数里,拐杖扔过去的方向隆起了一座山,河水绕着这座山蜿蜒数里,东流而去。这座形如手杖的手柄样的山,就是现在地名叫“金厂”的村子。

这个神话传说在当地广为流传。时至今日,周围昌河坝到甘柏树一带,民风粗狂,山民剽悍,虽贫苦但言谈举止中已然流露着霸气和豪气。

1、闫俊山

也是在这西汉水边上,千年之后,一个名叫闫俊山的草莽枭雄(据说此人仪表堂堂,胆量过人),生逢乱世,又遭饥年,“贫苦农民庐舍荡然,釜罄如洗,草根树皮,挖食殆尽。死亡之余,或卧疾不起,或赤身无衣,官府无力,财主无情”。无奈之下,在那个叫甘柏树的村落,聚众一呼,招兵买马,劫富户,济穷人,仗义疏财,恩怨分明。

闫俊山早年丧父,家境贫寒,靠伯父抚养成人。l927年春,他参加了后佛堂任登彩的农民武装,并得到了重用。后自己拉起了弟兄,回到甘柏树淘,另立了山头。

在随后的几年里,闫俊山手下的人马多至千人,编旗兵、步兵三个团,自称旅长,并自造枪支,自制军服,自树军旗.旗上一龙一虎,号称“龙虎旗”,声势浩大。先后斗万家河“神团”组织万文斗,击军阀鲁大昌,并与回军马廷贤部激战于犀牛江和成县小川,多有斩获。一时间,康、成、西河相毗邻的地方,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1931年初,闫俊山部接受川军牛锡光收编,任命为前方司令,进击回军,大获全胜,击毙回军团长马进禄,但却误伤了陕军陈养虚部而结怨。次年,陕军与新编十四师旅长盂世全合围闫部于甘柏树,闫败逃武都,投于军阀鲁大昌,但不予信任。年底,十四师旅长梁应奎遗人将闫及部下骗至西和,并出其不意,缴其枪支。不久,闫及部众八人在西和城东的河滩被砍首。一代枭雄闫俊山,至此,结束了他短暂而不凡的草莽生涯。

当闫的头颅滚落在西河的土地上,当行刑前闫带着酒气的激昂之音飘过仇池.飘向南边他的家乡甘柏树的上空,让我想起了神话里的英雄刑天,这氐乡先民的神,这仇池古国的远祖,他的头颅不也是被天帝砍下,滚落于仇池之巅了吗?

当然,草莽之民与神话星的英雄不可同日而语,但这仇池故地,这氐乡家园,这穿越时空的河流,浩浩渺渺,以恒久而寥廓的背影,给我们日渐贫乏的精神以洗礼的冲动和仰望的标高。

2、犁铧

好了,现在让我们说点轻松的事,说说犁铧吧。西汉水流经甘柏树,挨了土地爷一拐杖,转了个大弯,在太石乡雍家坝慢慢消停下来,准备做点“形而下”的实事。它首先把它从西礼腹地带回来的泥沙,按照秦人铸鼎烧陶的标准,精挑细选,把颗粒和黏度上好的“绵沙”送上河岸,并沉积下来,在这里形成了个“坝子”。坝子北面台地上的住户多雍姓人家,这里的坝子和台地就叫雍坝了。

雍坝铸铧的历史已无可考,据说不晚于明末清初。雍坝曾因铸铧声名远扬,并明显富于周边村社,因而常遭人嫉羡。“雍家坝,铁倒铧,养的蛙,不叫爸。”,还有就是,“雍家坝人骑车子,沟子一拧一截子”。那时,小姑子要嫁给雍坝人,村里的毛头小子常常冷不丁地,不知在那个墙旮旯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流行语,羞得小姑满脸通红,几天不敢出门。可见.雍家坝人当年声名远播,妇孺皆知,其嫉羡之心,溢于言表。

雍坝的犁铧,品种全,质地好,规模大,远销陇南、天水、定西各县,有一部分还销到了陕西略阳、宁强等县。

犁铧铸造,主要有四道工序打铧模、镶(当地人读“qiang“,下同)铧模、倒铧和翻砂。

我们说,西汉水把上好的“绵沙”送给雍坝人,就是要他们造出上好的犁铧,去梳理两岸的田地,让田地长满绿油油的庄稼,或开满金灿灿的油菜花。这样,西汉水就能天天见到河边浣衣女快乐的笑脸,河水就乐意一路哼着曲儿,走向远方。

西汉水的诗意和浪漫远不至此,让我们稍后再说。

先说打铧模吧。打铧模关键要有好河沙,沙的颗粒大小,泥分与沙的比例,都直接影响料沙的黏度、湿度以及铧模的光洁度,进而影响犁铧的品质。打铧模就是把备好的料沙用小木锨铲八模套(又叫铧样儿)里,快速轻轻拍打成型,然后离套一字儿摆开,晾干,既成铧模。

再说镶铧模。铧模分槽扇、面扇和芯子三种,也就是说一套准铧模是由槽扇、面扇和芯子三部分镶合二成的。这一工序俗称镶铧模。

然后就是倒铧。倒铧,就是把熔化了的铁水倒入镶好的准铧模里。如果前两个工序可以由个人单独完成,那这个环节绝对要庄

里人协作才行。化铁炉烧起来,加铁的,添炭的,拉风箱的,端铁水的,浇注的,抬锌模的,忙碌而有井然有序。这个工序核心就是把铁水从铧模芯子上预留的孔洞处注入攘好的模具内腔,冷凝成型。这是做(zu)铧人,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兴奋时刻:也许炉火映红了夜空,也映红了不远处的西汉水;村人的汗水滚落于炉火,又倏尔化为蒸气,凝结为不远处那废铁上的白霜;冰凉的铁化为滚烫的铁水,又凝固为破土而行的犁。

最后一道工序,就是翻砂。翻砂就是敲碎铧模,把铧从铧模及沙里清理出来,就地码好或入库。

3、诗经里的河

雍坝人铸铧也造炮。雍坝的山背后就是甘柏树。当年闫俊山扯旗举事,招兵买马,雍坝铧厂也就成了他的兵工厂,造枪也造炮;闫部配备的土枪土炮,均出自这里。今天,历史的硝烟早已散尽,但炊烟依旧,稼穑如故,穿越岁月的犁铧耕耘的土地,生长着庄稼也生长着诗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首<<诗经?蒹葭>>里梦魂萦绕的迷离诗句,曾打动过所有捧读过诗经的手、眼睛和心灵,那苍茫的蒹葭,那纯净而渺远的在水一方的伊人,仿佛不在人间,更不在天堂,那一定在人类心灵之外自鸽起落的水边……

一个偶然的机缘,当我得知“在水一方”的水,就是穿越时空,从诗经里流出来的西汉水时。一种莫名的激动和愧悔让我狂

喜不已,也让我羞涩不已。这条家乡的河,我们曾不屑一顾,我们在这河里洗澡,往河里洒尿,在河边作文、吟诗、打水漂,全然不知,这条从诗经里流出来的河,这首从河边飘过来的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作者:康县太石乡 杨留彦

[责任编辑:组织宣传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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